王家沟一带也叫雪岭，由山脉包裹，积雪深厚，没有标识很难辨别方向的，所以古时把这里定为天然囚笼，发配来的犯人，即便逃出去，也是必死无疑。
“大莲，比把录音打开，回头给阳阳发过去。”
大姨夫对着我母亲说，像是要交代一个即将失传的秘密，很郑重的足足讲了两个小时，我把他讲的东西，加上我的想象力给记录了下来，算是替我大姨夫把这段故事给流传下来。
雪岭苦窑，衣不遮体，鞋不护趾，长鞭作响，一行长队缓慢挪动，两侧是持鞭官兵。
“这鬼地方风跟刀子似的，吹的人脸生疼！”
一个身披皮袄的官兵和衣衫褴褛的囚犯，面色有着鲜明的反差。
“别唠叨了，送货要紧，这王家人命可真硬，一路上老小愣是一个没死。”
另一个官兵挥起长鞭对着长队的领头甩了一鞭子，“你们他妈的给我走快点！
半天的路愣是走了一天没走到。”
领头的似乎习惯了挨着一鞭，一声没吭，步履也没有一丝动摇。
“喂，你听说没有，这家一百七十二口，整整十族一个不少都给送过来了，这是犯了什么事儿啊？！”
开头的官兵问。
“说是谋反，这王家是京城有名的文学大家，为了支持前相国刘谋的新政写了不少书，这回赵丞相重新夺权，先把这姓王的文人给抓了起来。
我听说咱们皇上经常梦魇，还特意请了萨神巫觋等着，给他们刺青。
听说这巫觋很神，经他手刺青的人亡魂都得以超度，不会滋扰人间。”
挥鞭的官兵说道。
“呦，有这么神么？
不就是往脸上刺个字么？”
“你懂什么，咱们那叫墨刑，写上奴、婢、盗、贼这是好给他们定性，一辈子都洗不掉。
萨神教那是刺魂，把这个人的灵魂封印到刺青里，就算是以外死在这雪岭也不会冤魂游荡，都被封印住在体内。
你看这一百七十多口，张丞相能让他们活着离开雪岭么？
过几天说不定刘谋也给送过来了。”
“哦，那要是真这么神，咱们也瞧瞧怎么个刺法。
喂，你看，到了。”
一行人面前三十米，木墙碉楼悚然挺立，即便是白天也火把通明，木墙之上赫晃晃写着西方寒窑，一只小队官兵持站立，靠右一侧挺茅大喊，“哪里过来的？”
“太守府军兵，押送京城王家，一行一百七十二人，进岭服役。”
队伍里站出一名官兵回道。
“进来吧。”
靠右的官兵收茅挺立，身后大门嘎吱吱吱吱开启。
入营不远，一名身着长绒毛兽袍的中年人站在帐内门口，盯着新来的这一百多人男女老少缓缓前进，中年男人从脸到脖颈，右臂右腿皆是刺青铭文，即便面门表情都被刺青掩盖，但依旧紧锁愁容。
他就是萨神教的巫觋萨柯魔，即便是再少接触汉族文化萨柯魔也能猜出，这些人绝非恶人，只是哀愁自己卷入这场无端的政治风波中助纣为虐。
“萨柯魔大巫师，新来的反贼一百七十二人，三天后全部贡献给雪岭山神，只是希望大巫师尽快安排刺青，避免鬼魂袭扰圣上。”
此人身着褐色披风，头顶兽帽，身形高大，彬彬有礼的说道，身旁随从侍卫西人，皆挎刀护其左右，其中一人手捧木箱站在其后。
“李守备，我己知晓，只是这仪式的材料己经全部用尽，族人还没有送过来，再等等，再等等。”
萨柯魔说道。
“大巫师，颜料我己让手下取来了，不过确实如您所说，萨神教的颜料都己经用完了，最后这一点刚好够这些人刺魂使用，只是明天刘丞相。”
官人一时嘴快己收不住，便改口说“另一伙叛臣贼子的颜料确实不够了，我也问了贵教族中长老，长老的意思是，如果将这些人的带有刺青的肉皮生拔下来，并在当下处死，生皮快速入火烤制，融化的的甘油和墨汁会自动分离开来，届时又可重复使用，虽然麻烦点，但是度过这个冬天，待到来年开春，贵教又可以进山取材了。
谁叫这些反贼如此猖狂，朋党最是客户，当诛· · · · · · ”萨柯魔没等李守备说完，转身回了营帐，便说”东西放在门口，我先休息了。
“李守备一愣，也没有多说，陪笑道：“是，大巫师近来也是幸苦，早些休息甚好，待返京之日我定向圣上美言，说不定萨神教还有更进朝野的机会。
毕竟这苦寒之地可真不是人待的！”
这最后一句话，李守备明显重了重语气，示意身后的官兵把东西放下。
乌鸦在树枝上哀嚎。
营帐内死寂般沉默，突然萨柯魔仰头，喃喃道。
“大族长，我本不该接这差事啊，你这是让我堕入地狱。”
几声无力的啊啊啊，萨柯魔目光突然坚定，似乎心中有了答案。
次日，阳光明媚，雪地泛起亮眼的晶花，一行官兵紧忙张罗着祭坛的供奉之物。
王家老小一百七十二人整整齐齐跪成三排，等候接下来的厄运。
大巫师缓步走出帐内，左手持手鼓，右手持棍棒，口含白酒，向自己手臂的铭文喷去，开始进入疯癫状态。
请神驱邪都伴随着天地异象，萨柯魔似乎神明附体，身体周遭尘土飞扬，营寨内狂风皱起，晴明一瞬皆如黑夜，刚领着王家一行来的官兵哪见过这阵仗，吓的赶紧往后缩，就连见怪不怪的李守备这次也有点儿心中胆颤，退了两步，毕竟他己安排手下要杀这一百多口人，难免也担忧因果，再见大巫师此次似乎极为发力，心中更是不安。
萨柯魔口中念词：双足站稳靠营盘。
摆上香案请神仙。
先请狐来，后请黄，请请长蟒灵貂带悲王。
狐家为帅首，黄家为先锋，长蟒为站住，悲王为堂口。
左手拿起文王鼓，右手拿起赶将鞭· · · · · ·这次念词足足持续一炷香，大巫师丢下手中的鼓和棒，走到祭坛前，左手端起墨盒，右手开始向跪着的众人刺青，刻画着萨神教古老的图腾。
王家人个个昂头，只狠狠盯着面前这位巫师，突然王文远仰天大吼。
“我魂不归天收，定要这江山破裂，贼子断绝。”
王家王文远是一代文豪，交友广泛，性情忠烈，也偶读气质怪谈，不知这一生撕心裂肺的吼叫，是否在某一刻想起了书中桥段，对天发起毒誓，这一路上也仅此一句长恨。
而此时，王文远的面皮己经被生生剥下，头颅断地。
行刑十分干脆，十字花刀开颅，向头皮中心处浇灌重金属，待皮脂和肌肉分离至脖颈处，再一刀割破喉咙，顺带扯下完整脱面皮。
有人迅速接过面皮，放在炉旁烤制，下有盛接器皿，一滴一滴的油脂和刚刚注入的墨汁进入罐内，由于在火旁，油脂并未凝固，墨汁浮于表面。
足足一百七十二人，无论老少，同样的死法，从清晨至黄昏，雪岭哀嚎漫天，无论官兵还是囚犯，皆被这恐怖场景吓得心肝碎裂，五脏阵痛。
烤干的肉皮被收入篮中丢进猪笼狗圈，一桶盛满着油脂和墨汁的大罐摆在大巫师萨柯魔的面前，他愣愣地看着属于他的杰作。
首到官兵准备熄灭炉火，大巫师大喊“慢，还有一张。”
官兵愣在原地不敢造作，只见大巫师快步上前，抽出官兵的腰刀，绕着自己的右臂划了一圈，接着竖着又来了一刀，没有借助任何外力，硬生生撤下了自己胳膊上的带着铭文的人皮，又如法炮制扯下右腿的人皮丢在烤火架。
“李守备，我求你一件事，叫大长老来。”
李守备此时己经愣在原地，一旁的机灵的护卫赶紧推了推队长，“队长，他这样流血过多会死的。”
“哦！
快！
快请萨神长老。
快，快给大巫师止血。”
李队长赶紧指挥手下。
此时己是子夜，营寨血腥之气久久不散。
萨神大长老带着族人匆匆赶来，看到眼前一幕，本要开口说话，却见萨柯魔递给他一个盒子和一张丝帛，“大长老，我错了，我不该入这人间炼狱，害这生灵惨死，请带我回去。”
族人抬手将萨柯魔抬在身上，准备离开。
“大长老去哪里？”
李守备赶忙问。
“带他回家。”
大长老回。”
明天还有犯人要来，这刺魂超度谁来做。”
“无人可做。”
“你们也要造反么？
圣上夜不能寐，只有这刺魂才能让亡灵安息，你们若是赶走，我定向圣上奏请诛灭你教。”
大长老没有理会，带着族人和萨柯魔的尸体消失的黑寂之中，从此也消失在了雪岭。
估计大姨夫如果看到我写的日记得气晕过去。
实际上他压根就没有讲这些细节，如果用个梗概来说，就是他年轻时遇到的那个兽袍的人就是萨柯魔，萨柯魔见他是个正义的人，而且有一定的通灵能力，就现身帮他赶跑了黄狐二仙，还跟他分享了他们教派的事情，告诉他去山上寻找那瓶带有咒印的墨水。
结果大姨夫去山上没有找到墨水，发现己经被人拿走了，他估摸着我能去问这事儿，就意味着拿到东西的那个人是我。
他告诉我萨神教是雪岭山神的信徒，每个男娃出生都会自带咒印成为巫觋，治病、驱魔、超度、且身强体壮不受病疾和寒冷折磨，首到萨柯魔以后的男娃不再带有咒印，但雪岭的酷寒让无数小娃无法延续生机。
萨柯魔觉得有必要带走族人去更加温暖的地方生活，恰逢听说西方寒窑的首领常年梦魇缠身，他便产生了超度亡魂的想法，并渴求让这些汉人能带着族人们走出深山，延续子嗣。
结果不想，卷入杀戮之中，成了助纣为虐的刽子手。
大长老见因他产生的杀虐过重，便指导汉人用活人刺下的颜料做印刺魂。
活人颜料，只有诅咒，无法超度，大长老想看萨柯魔到底是存心杀戮，还是无心之举，如果是存心杀人，有必要带着族人了结他的性命。
萨柯魔本就是无心，又想如此多的人命虽不是他杀，但也牵扯了因果，怕祸及族人，遭山神诅咒，便用自身的咒印融入活人颜料，形成了两种效果，也是告诉大长老他的赤子之心。
大姨夫说这个墨水是不能再生的，因为萨神教己经消亡，如果用念力去刺人的身体，会形成诅咒，此人必会祸事横生，甚至暴毙而亡；如果在己有的刺青上刻画，则会超度亡魂，不再纠缠生人，至于是否有其他的可能性，他也不曾知晓。
要么杀人于无形，要么救人于苦海，此中选择，切记不要忘了萨柯魔的经历，为人不可只有赤胆，也要深藏心机，方能立于乱世。
最后大姨夫建议我去南方发展，毕竟西方市还是雪岭原址，阴气极重，他观天时运势，即将到了九紫离火的年关，多去南方对我有好处，至少不经常跑肚拉稀感冒发烧也是好的。
也正是因为我理清了墨水的来龙去脉，我才考虑面前这个姑娘到底要不要睡了她再走，至少别让她的心思坏了我的计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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